佩通坦如何走到悬崖边缘：泰国政局未来最有可能出现三种走向

7月1日，泰国宪法法院宣布，受理有关调查总理佩通坦是否存在违宪(wéixiàn)行为(xíngwéi)的请愿书，并决定即日起暂停佩通坦行使总理职权。 当地时间2025年7月1日，泰国曼谷，泰国总理府，泰国总理佩通坦在泰国总理府外挥手致意。 视觉(shìjué)中国(zhōngguó) 图 近日(jìnrì)，泰国政坛风云变幻，佩通坦(pèitōngtǎn)深陷执政危机的泥沼(nízhǎo)。6月27日，柬埔寨参议院主席、前首相洪森召开近4小时的超长新闻发布会，严词指控佩通坦及其父亲(fùqīn)他信以及他信家族“叛国、叛友”，还大胆预测泰国总理将在三个月内换人。而在6月28日，泰国首都曼谷爆发大规模(dàguīmó)抗议，数万名抗议者聚集，要求总理佩通坦辞职(cízhí)，进一步加剧了其执政危机。 头顶(tóudǐng)耀眼光芒上台不足一年的他信家族第四位总理，泰国最年轻的总理佩通坦(pèitōngtǎn)如今正站在悬崖边缘努力挣扎。 引发执政危机的导火索：“通话门”背后的信任(xìnrèn)崩塌 2025年5月28日，泰国和柬埔寨军队在双方存在争议的边境地区冲博爆发短暂军事冲突，造成一名柬埔寨士兵死亡(sǐwáng)。柬方称是泰国军队首先开火(kāihuǒ)，泰方则表示(biǎoshì)其部队在例行巡逻时遭袭，导致泰柬双边关系紧张(jǐnzhāng)。 为缓和紧张局势(jǐnzhāngjúshì)，6月15日，泰国总理佩通坦通过私人渠道联系柬埔寨参议院议长、前首相洪森(hóngsēn)，希望借私人关系缓和边境(biānjìng)紧张局势，早日恢复被迫关闭的冲博口岸周边(zhōubiān)正常(zhèngcháng)秩序。据泰国媒体报道，通话之后，洪森将通话录音(lùyīn)发给80多位柬方高官。6月18日，长达17分06秒(miǎo)的完整录音在社交媒体公开。录音中，佩通坦以侄女身份自居(zìjū)，称洪森为“叔叔”。佩通坦向洪森表达了对当前泰柬边境紧张局势的关切(guānqiè)，希望柬方理解泰方的立场，强调“为泰阵营”并不认同泰国陆军第二军区司令（本辛·帕卡朗）此前的言论，说明当前泰国面临国内压力，希望洪森“给予理解”。甚至(shènzhì)表示，如有具体诉求，“她可以安排”。 当地时间2025年6月25日，柬埔寨(jiǎnpǔzhài)班迭棉吉省波贝市，一名(yīmíng)男子经过柬埔寨与泰国边境的波贝国际边境检查站紧闭(jǐnbì)的大门。视觉中国 图 通话录音(tōnghuàlùyīn)泄露后，泰国国内群情激愤。执政联盟(liánméng)第二大党自豪泰党当即宣布退出政府，转为国会反对派，并宣布将提出针对佩通坦(pèitōngtǎn)的不信任案，使得(shǐde)执政联盟摇摇欲坠。同时，上议院部分议员也提出了(le)罢免佩通坦的请愿书，而作为国会第一大党的反对党人民党，以及曾经是他信派系铁杆(tiěgǎn)支持者的部分红衫军领袖，也强烈要求佩通坦引咎辞职。 佩通坦(pèitōngtǎn)通过新闻发布会做出(zuòchū)解释，之后公开道歉，却未能缓和与日俱增的压力。“通话门”激起的“卖国”指责如同火上浇油，放大了泰国民众和改革派对佩通坦施政不力的强烈不满(qiánglièbùmǎn)。加之(jiāzhī)保守派和军方的不信任，佩通坦迎来上台以来的最大挑战。 执政危机的(de)深层症结：政治内耗的恶性循环 将佩通坦(pèitōngtǎn)拖入危机(wēijī)的泰柬边界争端，背后的根本原因很大程度上是两国国内民族主义(mínzúzhǔyì)情绪与政治紧张局势的共振，冲突暴露出双方深层次矛盾。 泰柬边境争议历史悠久，可追溯至1907年法国殖民时期所划定的(de)边界。两国共有17个官方(guānfāng)边境口岸，边界线长达817公里，但对于具体界线至今仍有歧见(qíjiàn)。 柬埔寨与泰国边境冲突争议的关键地点主要有两个：一是柏威夏寺。该寺具有深厚的历史(lìshǐ)文化(wénhuà)价值，是两国佛教徒的重要圣地，且处于战略要地，其归属问题成为(wèi)两国长期争议的核心。自2008年被列为世界(shìjiè)文化遗产以来，围绕该寺及周边地区，两国已发生数十次武装冲突。二是(èrshì)冲博地区。该地区位于泰国乌汶府与柬埔寨柏威夏省交界，自2000年以来因主权归属未明被划定为“维持现状(wéichíxiànzhuàng)”区。5月28日(rì)双方的武装冲突，尽管仅持续约10分钟，但再次将两国长期存在的领土矛盾推到台前，引发(yǐnfā)地区和国际社会的关注。 殖民者(zhímínzhě)留下的祸端，导致泰柬积怨较深；海牙国际法院的判决，为冲突埋下随时(suíshí)引爆的“地雷”，一旦双方矛盾激化，一点即燃。 在边境事务中，民族(mínzú)主义成为泰柬双方政治家最善用的“利器”。对于柬埔寨而言，柏威夏寺(xiàsì)是吴哥文明的延伸，见证了吴哥王朝的昌盛，代表着(zhe)柬埔寨辉煌的历史和灿烂的文化，是民族自豪感的重要来源。对于泰国而言，部分(bùfèn)民族主义者认为柏威夏寺是泰民族崛起的缩影，与泰国的历史和文化有着紧密联系。泰国历史上长期实际控制该地区，使得一些人(rén)将其视为泰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寺庙(sìmiào)及其周边土地成为泰国维护国家主权(guójiāzhǔquán)和领土完整的象征，涉及民族尊严。 回顾以往泰柬(jiǎn)边境冲突，可以很明显地看到国内政治局势与双边关系紧张之间的(de)共振。2008年泰柬边境局势激化很大程度上就与当时泰国国内“反(fǎn)他(tā)信(xìn)”与“挺他信”政治冲突有关，“反他信”势力抓住他信家族与时任柬埔寨(jiǎnpǔzhài)首相洪森的密切关系，进一步激化了街头(jiētóu)政治运动。这次他信女儿主政的泰国与洪森儿子主政的柬埔寨，两国国内都存在政治紧张局势，因此在边境“擦枪走火”后，再次成为矛盾聚焦的核心。 事实上，从泰国(tàiguó)政局来看，通话录音仅是自豪泰党退出执政联盟的一个政治借口。根本原因是佩通坦代表为泰党，试图抢占(qiǎngzhàn)自豪泰党的内政部长(nèizhèngbùzhǎng)职位(zhíwèi)。由(yóu)于泰国内政部长掌管国内地方官员任免、地方安全、地方预算等诸多核心权力，事关2027年(nián)大选地方选举网络的建构与归属。因此，自豪泰党拒绝了政治交易，并以通话录音为由，试图政治逼宫。 泰国(tàiguó)执政联盟在国会的支持议席约322个(gè)(gè)，自豪泰党(tàidǎng)退出后，剩下253个，刚过半数（总议席数为500席）。此外(cǐwài)，作为执政联盟政党，拥有36个席位的极右翼政党联建泰党旗下有半数议员表示支持自豪泰党，要求佩通坦辞职。这就使得佩通坦的实际支持率，可能不到半数。泰国下一(yī)年度的预算案，刚经过一读，并将于7月进行二读，如果佩通坦支持率不够，下台可能性较大。 本届国会任期过半，下届国会将(jiāng)于2027年举行，因此各方都开始为新的大选做准备。这(zhè)就使得自豪泰党(tàidǎng)掌握的内政部成为(chéngwéi)了(le)必争之地。与此同时，自豪泰党与为泰党之间的政治诉求分歧也在持续可扩大，包括大麻合法化、赌场合法化、预算分配等问题。这就促成了佩通坦改组内阁，试图借此压制自豪泰党。 从各方面的情况(qíngkuàng)来看，佩通坦执政道路压力挑战重重。除了国内(guónèi)的政治博弈，邻国的边境冲突(chōngtū)，佩通坦还面临(miànlín)因俄乌冲突持续、以伊冲突引发的油价上升、美泰关税谈判等不确定性风险(fēngxiǎn)，以及社会经济复苏乏力，尤其是旅游业在跨国犯罪冲击下的持续衰退问题等。这些都将冲击佩通坦的执政合法性与民意支持率。 佩通坦被(bèi)停职后泰国政局将走向何方？ 从极力避免发生冲突，到如今各自(gèzì)强硬，泰柬双方的(de)态度都发生了重要改变。泰柬之间的联系过于密切，任何制裁手段都将反噬自身，如果两国不能和平解决这次的冲突，可能会对(duì)两国的经济、民生都造成严重的损失。如果危机外溢，那就是更危险(wēixiǎn)的局面。一方面，推进中南半岛互联互通是“一带一路”建设的重要方向，若泰柬边境持续(chíxù)封锁，甚至引发边境冲突，将会严重影响周边(zhōubiān)的稳定与发展。 另一方面，泰柬(tàijiǎn)冲突也有可能引发域外大国介入，除了法国有意以前(yǐqián)宗主国身份介入调停之外(zhīwài)，其他国家也跃跃欲试，试图以“调停”之名插手中南半岛内部事务。 6月28日，泰国人民民主联盟（黄衫军）、人民民主改革委员会、红衫军、反(fǎn)独裁民主联盟及各界人士(gèjièrénshì)在曼谷胜利纪念碑举行大规模集会，要求总理佩通坦下台(xiàtái)，呼吁捍卫国家主权维护领土完整。 6月29日，泰国(tàiguó)国家管理研究院（NIDA）公布了一项民调结果。该调查于2025年6月19日至(rìzhì)25日进行，调查对象为18岁以上的(de)民众(mínzhòng)，覆盖全国各地区、教育水平(shuǐpíng)、职业和(hé)收入情况，共2500个样本。调查显示，泰国民众支持的政党中，美西方(xīfāng)扶持的反对党人民党以46.08%的得票率居首位；民众支持的总理人选中，人民党领袖纳塔蓬·荣攀巴瓦以31.48%的支持率居首位，佩通坦的支持率从此前的超过30%降至9.2%。 尽管支持率不高，但佩通坦并未坐以待毙。通过改组内阁初步(chūbù)稳定了(le)执政联盟(liánméng)，7月1日，泰国宪政公报网公布了经泰国国王御准(yùzhǔn)的新一轮内阁改组情况。主要改组内容包括总理(zǒnglǐ)佩通坦兼任文化部长，普坦担任(dānrèn)副总理兼内政部长。但就在公布改组情况之后，泰国宪法法院宣布，受理有关调查总理佩通坦是否存在违宪行为的请愿书，并决定暂停佩通坦行使总理职权。佩通坦被停职后，泰国副总理兼交通部长素里亚·庄龙琅集出任(chūrèn)看守政府总理。 当地(dāngdì)时间2025年7月1日，泰国曼谷，泰国总理佩通坦在(zài)被泰国宪法法院停职后举行记者会。视觉中国 图 此次佩通坦虽然在改组内阁过程中兼任了(le)文化部长(wénhuàbùzhǎng)的(de)职位，但其被停止履行总理职务的原因(yuányīn)是“道德风险”，属于实质性问题。根据泰国宪法规定，“道德风险”不得担任内阁成员。这(zhè)就意味着，佩通坦能否留在内阁，可能还需要宪法法院(xiànfǎfǎyuàn)的司法解释。此次宪法法院仅暂停了总理职务，但却并未对文化部长一事做出裁定，因为宪法法院不会(búhuì)主动作为，而文化部长任职也要在7月3日后才成为现实争议，所以宪法法院并未提前做出预判。 泰国(tàiguó)国内政治局势的发展(fāzhǎn)充满(chōngmǎn)不确定性，佩通坦政府正站在悬崖边缘。其走向大概率有三种，一是佩通坦辞去总理职位，国会重新推选总理。二是佩通坦解散国会，提前(tíqián)大选。三是如果出现政治僵局，街头运动发展为暴力冲突，军方再次上台执政。 这场执政(zhízhèng)危机不仅关乎佩通坦个人的政治命运，也将对泰国的政治格局、泰柬关系乃至整个东南亚地区的稳定产生深远影响，国际社会正密切关注(guānzhù)着泰国局势(júshì)的下一步走向。 余海秋，中国（昆明）南亚东南亚研究院泰国(tàiguó)研究所所长、研究员 澎湃新闻(xīnwén)特约撰稿 余海秋 (本文来自澎湃(pēngpài)新闻，更多原创资讯请下载“澎湃新闻”APP)